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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章 入骨相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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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一早,成碧粉黛未施,便將他予她的所有全都封於錦匣,釵環玉璧連同一襲裙擺被割斷的紅裳一並,在姨母的眼線下,“悄悄”送去了他的恭王府,意為“恩斷情絕”。

成碧從來不敢癡心妄想,便遙祝他扶搖直上,平步青雲……

她被謝宵擄走欺辱,險些玷汙的事,成王那裏根本瞞都瞞不住,他一時不慎被奸人所害,滿朝文武才會覺得他成王府便可任人宰割,可欺可辱,卻不知阿嫵是他心肝珍寶掌上明珠,何人若是敢動阿嫵,先要問過他手裏的□□。

他非儒將,更非愚忠,若陛下執意削藩,他成家雖不能忤逆謀反,卻也會殺出一條血路,護下家宅寧安。

當夜謝宵下令,撤下府內所有侍衛和他身邊的死士暗衛,厲兵秣馬戰場沈浮,換得他一身健武精壯的身軀,原本那瑩白的肌膚變成了蜜色,他□□著上身,精健迸發力量的肌肉線條順著小腹一路延伸,那身上滿是傷疤,新舊混在一起,是他刀口舔血換來的不世之功。

成王深夜而至,手中□□鋒芒凜然,銳利難當,一步步跨上長階,直直刺上他的心口。

恭王謝宵在家賦閑數月,朝廷又逢流寇造反作亂,叛軍一度打到了京城百裏之外的居庸關。

眼看兵臨城下,尋歡作樂縱情漁色的謝崇這才慌了手腳,成王用不得,欲再次啟用謝宵這個召之即來,用完便拋諸腦後的便宜兒子……

這才發現謝宵數次告病請辭,並非自恃功高,敷衍了事,太醫院多位德高望重,醫術高超的禦醫皆去請脈望診,恭王府連在外雲游的杏林國手陳鶴九都被請到了京師。

謝宵這次被成王廢了武功不說,□□入胸,距離要害只差幾毫厘,那西域浸過火油的軟鞭打在人身上,是半分傷痕都看不見,但皮底下的肉早就全爛了,挨了近百鞭的謝宵身上連塊好肉都找不到,內傷、高熱、失血、劇痛……無論哪樣,便讓他九死一生。

陳鶴九捋著花白長髯暗暗嘆氣,私下裏只能拿猛藥為了重鑄血肉,恢覆筋骨。

看著床榻上臉色煞白,奄奄一息的謝宵他忍不住感慨道:“被廢的武功不過是暫時的,有老夫在自然逢兇化吉,成王下手可真狠,誰叫你欺負了人家閨女……若是旁人欺負老夫的掌上明珠,不死也定叫他脫層皮~”

謝宵半倚在床上,一身月白錦袍,襯得他仿若無瑕美玉精雕細琢而成的玉人,哪怕面無血色,也是奇秀豐姿,出塵若仙,他輕捏眉心:“先生莫要再取笑本王了……”

“這天下多得是姿容出眾,國色天香的美人,你偏獨獨挑中成王家的小娘子,真的非她不可?”

他眸若寒星,眼神堅定:“情之一字,入骨相思,我之如何,先生何須再問呢?”話語中卻滿是苦澀。

陳鶴九耐下心來,又替他診脈:“自古溫柔鄉皆是癡情種,你若要成大事,莫讓兒女情長絆住手腳,好好歇著吧。”

兩人說話間,謝宵身邊的墨玄進來回稟,原是清河郡主和念慈郡主皆有東西送到恭王府,成碧還的是那一雙碧玉手鐲,他遠征北境這許多時日,她日日未離身,但就在昨夜她將玉鐲取下,拿了父王墨硯親手砸了它,玉碎難全。

而念慈郡主蕭凝裳這些日子,幾乎天天都往府裏遞東西,玉佩、扇墜、鞋襪、筆硯這些最最貼身的物件,無一不有,無所不精,那繡成的香囊活靈活現,栩栩如生,那中間盛著的香料也助眠安神。

這些東西往往府內都是現收現丟,從未拿到過殿下眼前,但人心總是肉長的,跟行事乖張跋扈的清河郡主相比,蕭凝裳要會做人的多,哪怕見門房上一個通傳的小廝,也是客客氣氣,和顏悅色的,最後王府外圍伺候的仆從侍婢,竟然悄悄為她破了例。

“那念慈郡主如此投誠,竟還感動不了殿下?”陳鶴九打趣道,完全是在瞧熱鬧。

‘互相利用,各取所需罷了,她能將太子拿捏在鼓掌之中,與我兩人間左右逢源,也確實是她的本事……’他並非對蕭凝裳另眼相看,甚至對這種機關算盡,人心揣度的女人避之不及。

他生性涼薄,唯一像人的一點情愛統統只舍了一人,他只相信自己和權力。他能讓蕭凝裳死心塌地的為他所用,去勾引太子,自然是許了她好處,但對她所謂捧出的“一顆真心”,他連半分溫柔都不曾施舍。

做戲而已,誰又不會呢。

“昨日我寫好的書信,一封你去送給阿嫵,一封拿給蕭凝裳,她自然明白。”兩封一樣的書信,皆是你儂我儂忒煞多情,阿嫵阿汝小字不同,兩兩皆錯,這封信看似送錯了,其實又都送對了。

成碧內心的仿徨、恐懼、苦澀,責任……他無一不知,他不怪她什麽“玉碎難全”,什麽“恩斷情絕”。

哪怕她許嫁太子,入住東宮,哪怕蕭凝裳一遍遍告訴他,成碧接近他,只不過是為了助力太子,穩固儲君之位,奪他兵權,哪怕後來種種都驗證所謂“事實”。

即便她一開始接近他,就不是因為愛他……

往昔那些甜蜜溫存,哪怕都是假的,他都可以不在乎,哪怕是一場豪賭,哪怕她真的貪慕權勢,水性楊花,她想要什麽他就去奪什麽,權力,帝位……什麽都不在話下,太子妃,亦或是中宮鳳座,錦繡江山,他都會打下來,送到她的石榴裙下。

她心悅他人又如何,殺光了,他還是她唯一的入幕之賓,他無條件的接受一切,但卻不能容忍她的心裏還有旁人。

很快便有恭王府便有消息流出,說是戰馬頑劣難馴,謝宵不慎墜馬摔傷了肩膀,需要臥床好好休養,一時間文武百官聞風而動,海一樣的補品流進了恭王府,而身為念慈郡主“救命恩人”的蕭凝裳,早就請旨入府貼身照料了。

簾外雪初飄,翠幌香凝火未消。獨坐夜寒人欲倦,迢迢,夢斷更殘倍寂寥。

臨風窗下,見北風凜冽,初雪揚揚,傅母還擔心她著單衣著涼,又為了披上了厚厚的狐裘錦氅,哪怕閨閣之中炭火經夜不熄,她身上依舊冷徹骨。

芙蓉不及美人妝,成碧輕咳兩聲,這數月纏綿病榻,風寒一直反反覆覆,還莫名染了咳疾,用了多少靈丹妙藥都無濟於事,嬌襲一身之病,太醫都說她是郁結於心,心病難除。

瓠犀發皓齒,雙蛾顰翠眉。紅臉如開蓮,素膚若凝脂,即便沈屙新發,俏麗若三春之桃,香腮赤染,美目流盼,如此艷色,但卻病如西子,兩眉似蹙,略帶愁意。

越近及笄,她姿容越盛,似乎要將積蓄已久的美麗盡情綻放。

“傅母,我有多久沒見他了?”她仔細掐算著日子,卻越發覺得數不清了。

傅母怕她傷心,這段日子她未出惜春閣半步,全府都怕她知道那消息之後,病情加重,故而千方百計的隱瞞,但她早已知曉。

恭王謝宵大婚,於太極殿上向陛下求娶念慈郡主蕭凝裳,此事永寧城人盡皆知,郎才女貌,堪稱佳話,卻只獨獨瞞了她一人。

這些時日,她借病推延與太子的大婚之期,甚至深秋季節悄悄蹬被子,往身上澆冷水,後來被傅母發現,傅母從小將她帶大,對她視如己出,看得比自己眼珠子還重,見她這樣糟踐自己身子,將她狠狠訓誡一頓。

她當時全身被水盡濕,整個人打著寒顫,後來便發起了高燒,燒到人迷迷糊糊,站都站不穩,傅母準備去稟了母妃定奪,是她掙紮著攔住她:“傅母,求求你,我想他,我想見他,我不能同斂疏哥哥成婚,他還在等我,這,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……”

正當她燒得人事不知時,謝宵跪在太極殿上,一句“郡主實乃兒臣心頭之摯愛”一錘定音,“請父皇成全~”求得一紙詔書,板上釘釘。

很快姨母那邊便以“雙喜臨門,好事成雙”的由頭,請陛下下旨賜婚,聘她為太子謝宣正妃,因長幼有序,她與太子婚期定在正月廿六,而恭王與念慈郡主婚期則在四月初八。

婚期如此急迫,一為皇後沖喜,二為太子監國,太子謝宣二十又六,年近而立,正是意氣風發之時,謝崇身心困頓,疲於政事久已,太子盡早大婚,就可盡早接位。

謝崇於國事雖碌碌無為,難稱明君,但養出來的兒子卻一個比一個出息,太子仁善,看其稟性德行,雖難成聖主,但做個守成之君卻綽綽有餘,反觀七皇子宵,文武雙全,師謀用忍,果敢睿智,謝崇這不正的上梁,倒極其難得的生出如此剛正英武的棟梁之才。

成碧知道此消息時,生生咳出一口血來,卻怕父王母妃擔憂,一直貼身放置,不敢示於人前。

錦衾寒,如夢殘,青梅竹馬,兩小無猜,難道過往的誓言情愛,溫柔繾綣,都是鏡中月,水中花,他從未喜歡過她,還是早就移情別戀,成碧不敢細想。

鏡花水月,郎心如鐵,到底是她錯付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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